车子在好莱坞一条僻静的街道尽头停下。
橡树街724号,旧时代道具仓库的招牌有点歪,月光下就象个歪着头的人,四周静悄悄的,连野猫的声音都听不到,只有风吹过垃圾桶的呜咽声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汉纳西神父深吸一口气,摸了摸脖子上的十字架。
九叔推开车门,打量了一眼这栋看起来废弃已久的仓库,铁门虚掩着,里面漆黑一片,只有尘埃、霉味和淡淡的橡胶味道。
查斯上前,用力推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,发出“嘎吱——”一声刺耳的长音。
门内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,手电射出的光柱下,时间和岁月的感觉扑面而来——
仓库内部大得惊人,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具:中世纪的骑士铠甲、埃及法老金棺、未来风格的机器人、天使和恶魔的翅膀、无数标记模糊的木箱……
琳琅满目,杂乱的汇聚成一座座重重叠叠的小山,简直象个打翻了的凤头大杂烩。
“哇哦……”
查斯看得眼花缭乱,忍不住啧啧称奇,“这地方简直象个博物馆!”
九叔却只是随意扫了几眼,脸上带着点嫌弃:
“这些洋鬼子的玩意儿真是难看,什么乱七八糟的,一点韵味都没有!”
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道具的迷宫中穿行。
两旁是沉默的罗马柱、咧着嘴的小丑玩偶、蒙尘的华丽镜子……在手电光的晃动下,这些死物仿佛都活了过来,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不速之客。
越往里走,空气越阴冷。
终于,在仓库近乎最深处,他们看到了一块巨大的黑绒布,像幕布一样从天花板垂落到地,隔绝了后面的空间。
九叔点了点头。
查斯走上去小心翼翼的把黑布拉开——
黑布后面是个被隔开的空间,靠墙立着几个两米多高的密封玻璃容器,里面充满了淡绿色的液体,液体中是密密麻麻只不断蠕动的白色小虫!
它们汇聚在一起,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视觉冲击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鬼东西?”查斯感觉胃里一阵翻腾。
九叔也觉得有些奇怪,他同样没有见过这种邪门的玩意儿。
就在这时,一个优雅而带着慵懒磁性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上空响起,回荡在每一个角落:
“晚上好,先生们。很荣幸你们能来参观我的收藏!”
众人猛地回头,只见一个瘦高的人影不知何时倚靠在一个罗马柱道具旁。
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黑色西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和所有华尔街的金融家一样,动作优雅,举止得体。
然而,在他背后,一双漆黑的翅膀正慵懒地微微扇动着。
他直起身,微笑着,象个主人招待客人:
“自我介绍一下,我是贝鲁尔。当然,你们可能更熟悉我的另一个头衔——懒惰与无为之源。”
他的目光越过紧张的汉纳西和查斯,直接锁定在九叔身上,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,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。
“啊……康斯坦丁,隔着老远就闻到你这具皮囊里那背叛、放纵又堕落的气息了,真是让我感到无比的亲切……”
但是,下一秒,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!
“不对!”
他死死盯着九叔,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:“康士但丁!你做了什么?为什么你的灵魂上面笼罩着一层我从未见过的雾气?遮挡了我的视线?”
九叔其实不太懂他说的什么,但是……如果说看不清自己的话,那会不会是祖师牌位的原因?供奉牌位之后,很多东西感觉都不太一样了。
但他没说。
九叔只是上前一步,话里充满着某种理所当然:
“这有什么好奇怪的?人看妖好比抬头看月亮,清清楚楚。妖看人只是雾里看花,模模糊糊。我能看清你的底细,是天公地道。你看不清我,也是天公地道!”
贝鲁尔愣了一下,随即竟然拍手笑了起来:
“哈哈哈……好,好一个‘雾里看花’!有趣的答案,看来,看不透的不光是你的灵魂,还有你现在的思想!”
他收起笑容,重新变回那副优雅而危险的姿态:
“不过,叙旧到此为止。我今天找你来,是想和你做笔交易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九叔言简意赅。
“很简单,”贝鲁尔打了个响指:
“我想在纽约创建一个稳固的锚’,但这块地盘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伙在跟我竞争。我需要你,帮我把他们……清理掉。”
他说的轻描淡写,仿佛在说碾死几只蚂蚁。
九叔想都没想,直接顶了回去:“想的倒是不错,但我若是不答应呢?”
贝鲁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,也不生气,只是优雅地一挥手。
旁边的墙壁上,如同水波荡漾,浮现出一幅清淅的画面——
特蕾莎的灵魂被关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子里,瑟瑟发抖,笼子旁边趴着一个全身赤裸的惨白男人。
男人拥有六条长长的手臂,趴在地上,口涎顺着嘴角滴落,漆黑的双眼中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。
“如果你拒绝,”贝鲁尔的声音冰冷:
“我立刻就让我的小宠物享受这顿美味的点心。”
九叔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,他甚至轻笑了一下,带着点嘲讽:
“你拘禁特蕾莎的魂魄,用来威胁汉纳西天经地义,但是,你凭什么觉得能用她来胁迫于我?你是不是找错人了?”
这是商量好的说辞,就连词句都是哈纳西神父的手笔,就在九叔说出来的时候,他立刻露出某种恼怒而急切的表情配合。
贝鲁尔先是一怔,随即哈哈大笑,翅膀都跟着抖动起来:
“哈哈哈!不愧是康斯坦丁,还是这么无耻,这么不要脸!我喜欢!”
他笑够了,挥了挥手,画面中囚禁特蕾莎的笼子旁边又出现了个小一些的笼子,里面关押这另外一个女孩,缺了一条手臂,正楚楚可怜的缩在角落。
“那么,这个灵魂呢?你还记得她吗……那个将她拖入深渊的恶魔,就是我。”
汉纳西神父倒吸一口凉气,失声道:
“是、是那个女孩!约翰……”
这正是原主康斯坦丁心中最大的伤疤和愧疚——
阿斯特拉的灵魂!
当年康士但丁主持驱魔仪式失败,冲出来的恶魔把女孩阿斯特拉的灵魂拖入地狱,只留下了折断的手臂,这是康士但丁心中永远的痛,也是他送进精神病院的主要原因!
贝鲁尔盯着九叔,期待从康斯坦丁脸上看到崩溃、悔恨或者狂怒。
然而,他失望了。
九叔看着阿斯特拉痛苦的灵魂,眼中只有怜悯和思索,却没有任何贝鲁尔预期中的激烈情绪,因为——
九叔根本没有这块记忆碎片!
康士但丁的悔恨无法影响九叔的任何情绪,他只是在权衡,在思索,在计划把特蕾莎和阿斯特拉魂魄救出来的办法!
硬碰硬肯定行不通,要先救人!
“行,”九叔平静地开口,打断了贝鲁尔期待的凝视:
“既然你的筹码够分量,那么,我便应了你。”
他的语气过于平和,甚至带着一种就事论事的冷静,让贝鲁尔不由得微微一愣,这反应……好象有点不对劲啊!
“很好,”贝鲁尔压下心中的一丝疑虑,将两个灵魂的景象挥散,“你有三天时间。三天后的午夜,我要看到第一颗头颅。记住,别耍花样,否则……”
他没有说完,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。
九叔直接伸出手:“名字和它们的位置。”
贝鲁尔弹出一道黑光,化作一张写着三个扭曲名字的羊皮纸,飘到九叔面前。
九叔不再多说,拉着几乎要虚脱的汉纳西神父转身便向仓库外走去。
贝鲁尔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,优雅的笑容渐渐变得玩味而冰冷。
“雾里看花?康斯坦丁,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和我想的不一样呢……”